“不甘。”他直截了当,又道:“你能帮我,是么?”像是当年被带进玉微阁的哪个七岁孩子,眸里有急切与渴盼——这样的神情不同于往日里的死寂如灰,明亮似星光烛焰,只需一星半点,便可燎原。
原来他的心还没死。
我赞许莞尔,“如此,我明日便开始教你读书罢。”
燕晢神情很古怪,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。当然,他也许只是在怀疑我的能力。
我自然不会同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计较,他的年纪当我的孙子都不够。
当夜,我就给他弄来了四书五经等若干儒家古籍。还是用运酒壶那个法子,只是一口气弄来半个竹箧的书难免要小心点避人耳目,毕竟吓死人不是我的本意。玉微阁落了重锁,皇帝仍不肯放心,派了羽林军重重戍守在外,哪怕宵禁了都继续严阵以待生怕燕晢逃出来似的,每每我需要搬运些什么入玉微阁,总要提醒自己施幻术,颇为麻烦。
“我三岁便开蒙了。” 熟料燕晢这孩子非但不见感激,反而拈着三字经薄薄的书页一脸嫌弃。
“三岁你能学到什么呐。别以为这容易便不当回事,还记得多少。”我怎么会承认这本三字经是我不小心夹带出来的。
他连眼都懒得抬,张口便背诵,流畅,字句丝毫不差。
我不得不讪讪的赞了这孩子一声记性好。
次日又设法弄来了文房四宝,正式开课。平心说来燕晢是个好学生,三岁背的三字经十一岁还能记得,从这点看来他脑子就不算笨。
平心说来我不是个好先生,因为燕晢开蒙早,所以识字不是问题,既然识字不是问题,我也就将书直接丢给他让他自己去看,每当他捧着诸如 “吾家耄逊于荒”“予颠隮,若之何其?” 之类诘屈聱牙的句子欲哭无泪时,我总会幸灾乐祸道:“悟性果然很重要。阿晢,你悟性好么?”
他恨恨瞪我,但向我询问的念头显然已被打消,只好死要面子的继续磨。
我继续安享清闲。
大约到了燕晢十三岁时,四书五经孟子荀子庄子之类的,大概已被他磨了个遍,是囫囵吞枣还是融会贯通我就不知道了,反正能懂个大概也行了,又不是要去当学究。但这些还不够,远远不够,一个要做帝王的人,可以读不通经典卷帙,可以不知六艺春秋,但必须要有谋略,有狠心。
我开始将历代的史书,野史正史甚至传奇话本都往玉微阁里搬。
我记得有位很出名的皇帝曾说过:以史为鉴,可以知兴替。
而这位皇帝,恰恰也是靠夺了哥哥的皇位才当了皇帝的。
多读些史书还是大有用处的,那些阴谋阳谋人心叵测,都在史书上写着。
我曾说过,燕晢很有纨绔的天分,让安安分分坐下来读书,玉微阁的高墙有很大的功劳。我常常可以看到燕晢小孩读书时脸上不自觉的就浮现出纠结的神情,既觉着书没什么好看的,想出去,又出不去,只好把我找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看完算是打发时间。但愿他能在打发时间中学到什么,可莫要辜负了我一番苦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