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妩强忍住心中翻腾的情绪,将聂珉招至身前,像往常一样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,为他擦去额头的汗迹。
“这些日子我一直昏昏沉沉的,都没顾得上你,也没想到你竟然消瘦了这么多。朝廷的事情,你无需亲力亲为,可以放心交给韩相、霍侯他们处理,他们都是可靠之人。倒是赵家一直缺少贤才,虽然是你的母族,你可以恩赏,但不可过度信任……”
“让母后在病榻上为儿臣担忧,实在是儿子的不孝。”聂珉打断了她的话,握住顾妩的手,“母后只需好好养病,不要因为儿臣而伤神。”
纵然病弱如顾妩,但这个人依旧是顾妩。她那双眼睛清澈深邃,带着几分威严,仿佛能洞察人心,让聂珉夜不能安眠,日夜焦虑,只能提前下手,顾不得留下马脚。
顾妩抽回手,微微皱眉,“好孩子,你很孝顺,我当然知道。我自己也知道时间不多了……”
“母后不要这么说……”聂珉想起顾妩书房里未完成的那道懿旨,心中一喜。
“你不必多说。你的生母是孝文太子的遗孀,却与梁王私通,去世时名誉扫地,只能草草下葬。你虽然如今登上了皇位,也不便冒险追封她。而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,也没什么顾忌。你说,我颁布一道懿旨,追封她为孝文太子妃,与孝文太子合葬,你觉得如何?”
孝文太子妃?书房里的那道懿旨内容可不是这样!聂珉猛地抬起头,直勾勾地看着顾妩。
“珉儿,你怎么想?”顾妩挂着温和而耐心的笑容,仿佛当年为聂珉解释书中义理时的模样。
在庞大的寝殿里,一时静悄悄,只有炭盆里燃烧的银霜碳发出轻轻的烟雾,飘出淡淡的松柏香气。
她抚养聂珉从八岁到十四岁,这六年间,他从未懈怠,在她面前演绎了一个孝顺懂事、温和宽厚的好孩子。若非他在亲政的半年里行动过于急躁,她恐怕最后也不会这样,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去的。
如今他还在她面前装作无辜,无非是想要骗过她手中的虎符。她倒是想看看,在聂珉眼中,是生母重要,还是虎符更重要。
顾妩想到这里,笑意更加深了几分,连身上的病痛似乎也减轻了些许。
过了一会儿,聂珉的眼眶泛红,声音颤抖,艰难地回答道:“母后如此为儿臣着想,儿臣……感激涕零。”
顾妩笑得开怀,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,她看着聂珉,“这一道懿旨下去,只要你还珍惜这份孝道名分,就永远不能追封你的生母。珉儿,如果赵婉莹在黄泉之下看见你现在的模样,会作何感想?”
“你知道了?”聂珉感动地神情僵在那里,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。
“知道什么?”顾妩嘲讽地说,“知道你在常宁宫的香炉和炭盆里下了毒,还是知道你收买了我身边的侍女偷盗虎符?”